来自孤独星球的你/『科幻春晚』中篇小说 第三幕(下)
孤独星球日记
1月15日
一朵无名的野花开在山路上。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我死去的回忆好像活了过来。
我的养父那张和蔼可亲的脸出现在我的脑海。
杨昏,如果你在的话,那就听听我的过去吧。
我小时候对于亲生母亲的最深印象,就是在一个下雨的夜里,路灯照着来来走走的路人,她蹲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双腿里,无助的呜咽细细泄出。
我做为小孩子,什么都帮不到她,甚至还是她的累赘
关于我的亲生父亲,我记不清他怎么了,反正他确实是抛弃了我们,把生活的苦难都推给了我们。我们老是搬家,房子一次比一次小。母亲的手机铃声再也没有停过,带回家的饭菜永远是某一家面馆的牛肉面。我总是在校门口拥挤的家长堆里寻找永远都不会出现的母亲。
我没用,也很笨,金黄的长发也极为刺眼,她也总是动不动就抬手落在我身上。
“你是傻子吗?”
红红的巴掌在我脸上开了花。
“你能不能想想我,你怎么那么没用?”
伤痕由火红变为了乌青。
“你是不是要逼死我,我是养了个傻子吗?”
眼泪从哗哗落下,到滴水不漏。
“我为什么要生下你?”
母亲不再打我了,眼神只剩幽怨。
我不太明白我做了什么对她过分的事情,我很爱她,可我不知道她是否也是那样爱着我。
也许从一开始,我的存在就是她痛苦的原因。
我总是在不断地说对不起,不断地伤害自己,像是要留住什么,抓住什么,害怕结果的到来,否认我自己的存在。
但结果,依然从高楼直直坠落。
我无数次想象过母亲坠楼的样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她到底是想到我的存在才跳下去,还是想到我又犹豫过呢?
但我连母亲的最后一面也没有都没有见到,只有两个警察来到我家门口,让我去做个笔录。
他们冰冷冷地告诉我,母亲自杀了。
但我甚至没钱埋葬她。
我把母亲的火化与埋葬,都交给了政府;而把我自己,交给了社会。
结果我什么也没有留住。
与之换来的的循环往复的噩梦。
我的养父在我进入孤儿院的两年后带走了我。没有任何前兆和通知,说走就走了。
我问他为什么要带走我。
他说他的女儿想要一个姐姐。
其实我更想知道在那么多的孩子之中,为什么又偏偏选择了我。
但我到现在仍然没有答案。
他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妹妹,当年才四岁,叫做“黎希”,充满了阳光与温暖。她有很多大自然的玩具,比如树枝,树叶,树根和各种虫子。她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没有忧虑也没有烦恼。十三四岁的我尝尝蹲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我明白我是多余的,所以不与她争也不与她抢。
“你是我们家里的一员啊。”
他们老师喜欢站在一起,面对着孤身一人的我这样说
可一个逼死母亲的存在,怎么能踏进那暖色墙呢?
我想我应该是一个灰色的相框,摆在某一个墓碑上,心满意足地窒息死去。而不是让我暴露在阳光下,被温暖的阳光灼伤。
发现异样的我的养父决定带我一人出去散心。
那时秋阳高照,延绵的山路铺满了枫叶,火红与金黄,深深烙印在我的眼中。
咔嚓一声,相机拍下了稍不留神的我。
我立马意识过来看向他,脸上充满红晕。
“不要……”我说着,眼中却不知为何充满了眼泪。
为什么要选我呢?为什么要选这样无能的我呢?为什么要为这样的我赋予意义呢?
为什么呢?
我努力忍着眼中的泪水,不让它留下。
他走过来,拍拍我的肩,“没事。哭吧,我知道你很早就想要拍一张好看的照片不是吗?”
他好像很明白即使我得到了什么却又痛苦的心情。
“可我并不高兴。”我说,眼泪又逼了回去。
“你会变得高兴的。”他温柔地说,“你看那边的野花,它正为自己盛开而欢呼呢。”
“你在骗我。”
“没有哦,你用这个照相机拍一张,就能看到它有多高兴了。”他把相机递给我,我却不能拒绝。
在犹豫了一下之后,我还是将信将疑地去拍了一张。
我蹲了下去,把镜头对向野花。
按下快门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的眼睛早已模糊不清
所以我根本没有拍好,画面也是模糊不清。
他又笑着说,“看它高兴的都模糊起来了呢……我说,只要带着这个照相机,你以后就不会做噩梦了哦。”
他又低下眼神,慢慢地说,“人和花也是一样的,都有自己的意义。你啊,要去找到自己的价值。如果找不到的话,你自己决定也可以。毕竟你的价值只有你自己才能决定。”
“那么,继续向上爬吧。”他向我伸出手,背后是峰不见顶的山。
一直害怕未来的我,最终抓住了养父的手。
可这些在他坠入海底后,又碎成了迷雾。
现在的我,依然在害怕着未来。
“有谁,还能够拉住我呢?”
记忆录
1月15日
妈妈带着雪饺与我们一起来到了山里亲戚的家里做客
听说是爸爸表叔的两个儿子,也就是我的“表叔们”
曾经白手起家,后来去外地打工事业有成,他们知道表爷爷想在山上享受晚年,便在山上造了一栋别墅。别墅后面是一大片菜园,黄蓝相间的砖块堆砌,虽然土气,却不失气派。
我们没有带教授,因为我们没有多余的手来抱着教授了。并且我们来这里不只是为了提前庆祝春节,也是为了参加葬礼。
我从未认识的表爷爷的灰色相框摆在席间中央,似乎要求食客记住他的容貌。可每个人都知道,现在埋葬的是一个活着的东西。
只是我们把它当做死了。
我不知道这是残忍还是仁慈。
宴席摆在别墅的院子里,十几个大圆桌摆满石泥地板上面摆着几盘凉菜与一圈纸碗。食客们多种多样,有些如猫脸,有些像狗脸,手或腿都有一只两只变得无法直视。那些是肉团,也是人肉。他们手上抱着像婴儿一样的进化人类,那些进化人类还有意识和人性,就和汉斯一样。
汉斯被我拖着,他已经无法进食也不用进食,幸好还能说话,但他坚持要来,他说:“我无法忍受和教授呆在一块。”
我理解他。
不过即使是葬礼,食客们依然有说有笑,斗酒吃肉,这种时候也总有一种叫做粉蒸肉的肉菜,表面覆盖着一层肉色的面粉,下面盖着肥的流油的猪肉,最深处埋着土豆或红薯。总有人挑战这种菜,也总有人自己不吃推到别人面前吃。
看,马上就有人来了。
“小姑娘。”一个我不认识的老婆婆把这种肉提推到我面前,“好吃的,来一口!”
我笑着摆手婉拒。
可她并没有放弃,还夹起来就往我碗里送,“吃一口来,好吃的呢!”
我立马把碗抽走,假笑着说,“真的不用了哦。”
“小姐,这看起来很好吃。”汉斯从我怀中开口,我假装没听到,依然拒绝。
“来来来,大家都是家里人。”山羊头的主人家举起酒杯,走到我们这一桌,正好帮我解了围。他说,“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所有人都努力起身,举起手中的杯子,齐声说:“干杯!”
但大家杯中的酒水都冻成了冰。
饭后,雪院中只剩空落落的几张桌子,几个高谈论阔的酒鬼们去了别墅大厅打牌。里面烟火缭绕,麻将落下的声音像临死前的碰撞。单手的,单腿的,拿嘴的,什么都无法阻止他们碰牌。
另一边的老人与小孩以及将临之人,都围在一团柴火边取暖。我有些惊讶,那里的老人与小孩都与原人类没有多少区别。我看向黎希,在我从还算个人到现在仅仅只能够勉强站着的变化时间里,她根本没有多少变化。
对啊,她只是左手和头发变化了而已。
是因为老人是在“过去”的终点,而孩子在“未来”的起点吗?
“娃,快来烤火。”妈妈亲切地看着我,我走过去,坐在她旁边。面前的天然气火炉燃着一圈蓝火,烤着火的老人们眼中只有行将就木。
“那个娃儿好啊。唉,节哀。”老人握住另一个老人满是皱纹的手,“大家都是一家人,是啥事都一起担。”
晌久,另一个老人开口,“大家都是一样的,明明你家那位也才刚下土不久……”
“死的都是年轻人,这要我们这些老骨头怎么活……”又有一个老人挡住自己的眼睛,哽咽之声一起一伏。
他们拍着彼此的肩,安慰渐渐变成了沉默。
对不起。我在心中道歉。但这样也于事无补。
“又听到那个大喇叭喊起什么,春节之后迎来人类什么转机。二筒。”其中一位牌友掐了烟,另一只手出牌。
“这都是多少次喊了?你该看看他们还有多少是人。”对家打出一张牌,面无表情。
“切,春节之后?真敢说啊。三筒。”
“碰!那个带头的科学家本来也不可信,听说他父亲把从外国研究的东西卖给国内,居然还被人称为‘天才’?呸,都不是东西。三条。”
“你从哪儿知道的?”
“我总有法子知道。”
“你还能想法子,不错。”打三筒的人叹息了一声,“我现在连人都认不到了——诶,胡了!”
牌桌上一片唏嘘,该给钱的给钱,该抱怨的抱怨。
如果陈教授的实验能被解析的话——我希望是那样。
黎希坐在我身边,双手托腮,望着火盆。刚刚那些话时不时的能传到她的耳朵里,她的眼神越加暗淡。
她望着火盆,像是等待它的熄灭。
我有除了祈祷之外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吗?黎希靠在了我的肩上。
有。
比如面前的火炭,死亡前的欢笑,绝望时的劝告,雪饺,宴席,第一次见面的熟悉感,以及坟墓旁的透湿的火柴和毛毯。
明明是每天司空见惯的事情,此刻却如此沉重。
就算是虚假的也好,终将失去也好,我也想要拥有它们。
“我好累啊,姐姐。”她疲惫的声音泄出,“好不容易过上梦中的生活了,却总有倒计时的声音在耳边滴答滴答的响着……”
这就是梦中般的生活吗?
对不起,我一直没有注意到,我原来拥有的,是那么珍贵的东西。
我用仅剩能动的右手抱住她,“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她努力逼出笑容,眼泪却不听话地流下。
就是我的错啊,黎希。
无论是你的母亲,你的姐姐,还是你,亦或是这些迎接新年倒计时的时光,我才是那个最没资格拥有这些的罪人啊。
我才是那个应该下地狱的人。
但我却忘记了怎样流泪。
我能为赎罪做些什么呢?
我将她抱得更紧一些了,我说:“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活到春节,如果我没能做到的话,就不要埋葬我,随便把我扔到某个山沟里吧。”
黎希想笑,但她哭的更狠了,“姐姐,你明明就是在安排后事……”
“对不起。”
说起那则通告,我倒很希望那是真的。不过我总是又怀疑,陈教授一辈子的研究,人类在这种情况下,三年真的做得到吗?
我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不对,说起忘记,倒不如说是原来不存在的东西要涌入我的脑中了。
头,开始痛了起来。
“小同志。”
但某种感觉更强烈了。
“该醒了哦。”
我猛然回头,好像某个秋天显现在我的眼前——
不,那不是秋天,也不是某个人,只是这个混乱而无序的世界。
世界,不,空间,抖动了起来。
无论是人还是物,全部抽成了一条一条的细线,扭曲着向某个方向波动,我好似与它们一同在一个方向前进,一起组成了一条永不回头的线。我回头再看,黎希,妈妈,食客,也成为了不与我相交的线。我碰不到他们。
因果线?
“有谁,”
人类的声音!
“能够抓住我呢?”
就在前方!
我义无反顾地选择前进,但却觉得自己踏出的每一步,都如同灌铅一般,沉重无比。
我必须前进。
画面如同出错一样模糊闪过,一头艳丽的金发浸入我眼。
然后是模糊的脸,模糊的景色,模糊的夜晚。
蝉声,海浪声,风声,全部冲向我。
“教授,汉斯……”
我的瞳孔猛然缩小。
“杨昏……”
那个人,是我。
我本能地伸手——
但什么也没有也没有抓住——
画面又开始出错,红色,绿色,黄色,蓝色,一齐奔来我的眼里,不存在的记忆,不存在的感情,全部如针扎一般陷入我的肉体,大脑,灵魂,我想大喊,但是什么声音也没有传出来——
视线突然摇晃,一条一条的线迅速拼成了完整的世界,一点一点将不存在的我的身影遮去——
我再次伸出了手,但这次不再是没有抓住,而是根本伸不出手。
我跌落雪地——
我睁眼,发现自己正在空无一人的后院。
“有谁,能够抓住我呢?”
面前一直记录我的存在的人工智能吐出了一句我从未说过的话。
时空,对,是平行时空。
是“未来”相对的“过去”。
是另一条不存在人类的时空。
而那里,却有我。
是时空波动才让我看见的另一个我,而这个就是连接器吗?
结果一样,过程却不一样。
是我与另外一个我共同使用的人工智能,造成了相同的过程,却造成了不同的结果吗?
原来希望一直都在我眼前啊……我这个傻子……
什么人类转机,是真的啊……
我想惨笑,却发现脸部肌肉根本动不起来。我整个身体都没有感觉了。
“sir,打开录音功能。”我发现我连说话都很困难。但我心里却轻轻松松。
哈哈。
不论失去什么。
“喂。”我想叫另一个我,却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我是那条‘未来’的你,人类成功了……哈……也不算完全成功吧……我也不太清楚……我太废物了……我的人性快泯灭了,你要快……”
“姐姐!”
如同一轰大炮,砸断了我的录音。
我想向她看去,却发现自己眼中模糊不清。
视力也……
偏偏在这种时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不起。
我又要对谁说呢?
我才刚刚抓住希望啊。
孤独星球日记
1月15日
“喂。”
一个存在着却又虚弱的声音出现。
“我是那条‘未来’的你……”
我眼中又像那天遇见杨昏时红红绿绿。
不,与那次不同。这是时空波动。
“人类成功了……哈……我也不太清楚……我太废物了……”
这是,我的声音!
这是我?
“未来”的我?
只有几秒时间,时空又重新恢复正常。
“我的人性快泯灭了……”
但周围的力场又开始波动,眼前忽蓝忽黄,像是有一种强大冲击力在破坏杨昏的力场,而杨昏的力场也起来博弈,我挤在中间,有如波涛骇浪冲刷着我。
同时,那些不该存在的记忆,全部冲破了我的脑海。
“你要快……”
最终是杨昏的力场平复了一切。
力场又重新变回了“异常”。
我的面前,只有一抽一抽出错的人工智能。
旁边,是丁香颤抖着,像是在安抚什么。
我在一瞬间明白了一切。
你在看吗,杨昏?
空间出现了重合,如同破了一个小洞,虽然不多,却从不知何时就在渗透。难道已经有人穿越既定空间与对应的“过去”重合了吗?
人类成功了……
对啊。
陈教授的计划并非无懈可击,但无论是力场还是机器失去电源,都是针对我和汉斯所摆下的条件,因为我们是知情人,稍微还是懂原理。但前提是我得打开机器。不,不对,是我们被力场塞下了太多心理暗示,导致我必须认为只有打开机器才有用。但,确实这样,没错。
因为是无因果改变了一切,所以也只能控制无因果还原复制。这个机器,杨昏,就是控制无因果的绝对感情。
属于“未来”的那些因果互相缠绕,变成一大条因果线向同一个方向前进。但只要其中一小条因果与对应的“过去”因果重合,那就会像绳子散了一样,所有“未来”因果线也会如沙盘一般散去,自然而然恢复正常。
前提是无因果。怎么控制无因果?
要穿越因果,必须需要无因果。
但杨昏会让人类过去吗?
两个互不相通的纸盒里装满纸屑,要让这两个纸盒变成一个纸盒,肯定需要无因果。杨昏看得清两个纸盒是什么,并且也可以控制违反各种因果阻力对这两个纸盒进行控制。她,不,是它,已经是完完全全与因果对等的概念了。
杨昏不会让他们过去的。
不对,人类过不过去,对她来说又怎么样呢?
反正她也不会回到这个世界了。
有什么可以绕过无因果打开通道吗?
我停止了思考。
这一次,我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力场的牵制。
已经走到了现在,明明还差一步就可以抓到答案,我的思想却被某个东西拉住了一样,怎样使劲都无法前进。
不可以再前进了哦——似乎有人在耳边轻声说。
但就是这句话,将我心中的最后一点脆弱狠心折断。
“我不会放弃的。”我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丁香说话,“杨昏,我就是为了否认你才会一直留在这里的,所以你阻止不了我。”
我又说:“我就算是爬也会爬到你面前。”
哪怕只有一点希望,我都不会让你得逞。
一直傲立着的丁香花,突然落了一片花瓣。就像雪花怦然落地,与之换来的是安静的注视。
你开始认真了吗,杨昏?
不过说来也是,说不定这一点希望,都是你施舍给我的。真是可笑。
就像面前明明是个陷阱,我却必须跳下去一样。
因为除此之外无法前进。
我拿起人工智能,点开了录音模式——
平行时空因为选择不同而出现,这里的一切于那里而言就是镜面相反。这个时空是夏季,那里就是冬季;这里的机器是断开电源的,而杨昏静静沉睡,那么那里的机器就是完好无损的,而杨昏作为概念,一直在那里等待。
这里的我作为人,那么那里的我,肯定已经是与人不同的东西。毕竟杨昏和陈教授给人类的概念是“没有感情,不生不死”。人类拥有这样的身体,怎么能满足这个概念呢?
我深吸一口气——
“莫朝。”
不知为什么我提到自己名字时莫名心痛。
“莫朝,你要听我说。
“无论你在哪里,先回到陈教授的别墅,一切都要结束了,你要坚持住。对不起,请你回到这里,只要时空重合,我们就能看见杨昏了。”
我突然意识到某些事情。
“莫朝,你的名字,不对,我们的名字,是莫朝。”
你是否,已经忘记了呢?
“未来”
1月18日
我昏迷了三天。
说是昏迷,不如说是在走马灯。
我做了两个很长很长的梦。
一个是秋叶旁丁香,一个是枫叶旁的野花。
太长了,长到走过了两个人的一生,长到我将所有该记起的,不该记起的,都塞进了自己的心里,长到我将那朵丁香的存在深深烙印进自己的骨子里。
在承认自己只能不断失去,不断被伤害的丁香,在走过了自己的一生之后,伸手选择了不再失去的未来。
但所谓的未来,只是一个没有尽头的空间。
终点,只是一个不断下降的红日。迎接她的,只是永无止境的黄昏。
她自嘲地笑着,明明早就明白这个结果,明明从一开始就明白,她也会无数次地选择这里。
因为只有这里,什么都无法拥有,所以什么都不会失去。穷极一生得到的结论,以永远的悲伤,去印证了她的正确。
但却不如否认。
仅仅只是这样的答案,不如被否认。
但否认了又怎样呢?
否认之后,又会得到什么答案呢?
真是可笑啊。
一边痛恨着,一边热爱着。
一边不舍着,一边丢弃着。
一边快乐着,又一边绝望着。
明明是如此希望自己被否认,却又不自觉地去伤害。
有人握住过她的手,却只是纵容她;她想过放弃,却无法阻止自己停下来。
她找不到另外一个答案,去解决自己。
去把自己痛恨的一切,变成她爱的一切。
眼泪的崩溃,从来只表现在她的笑容,疲惫无比。
她的眼中透明,不再有希望。
还是说,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希望呢?
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她,在每一段回忆里栩栩如生。
我伸手,那些却只是南柯一梦。
又好像枫叶旁的一朵野花,有人在阳光的背后拉住我,告诉我,向前爬。
但面前只是一片黑暗,黑暗里雪花丛生,竖立着几座坟墓。我背负罪恶,无情地路过不再有价值的生命。我好累好累,却不知道在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什么。
好痛,好痛。
好冷,好冷。
这样迎接死亡的我,又能做些什么?
某些东西,慢慢变得清晰。
母亲坠楼下那滩鲜明的血泊,养父坠机的那片蔚蓝的海洋。那些我从未感受过的景色,我从未到达过的境界里,虚假的东西成了我的珍宝。
空无一人的沙漠,触手可及的海洋,蝉声绕耳的夏夜
以及无法填补的孤独。
一样不被理解,一样不被承认。
原来我们生活在一个如此孤独的星球上。
哪怕某一个人完整地把心掏出来供我欣赏,我也绝对无法理解那份血淋淋、赤裸裸的情感,也无法填补我们自己的空虚。我是多么的无情,又是多么的愚蠢。
那份感情毫无意义,也不会有人承认。
也正因如此,我才要去否认她。
她的所做,和我的所为,并不是毫无价值。
那些珍贵的时光,不是用来失去的。
我睁开了眼睛。
刺眼的灯光映入我的眼中,黎希靠在我的床旁,看见我恢复人性,她那紧绷的双眉终于松弛,眼中的光在一瞬重生;妈妈正端来一杯水,看见我醒来,毛手不停地颤抖着。
真是梦幻般的场景啊。
妈妈和黎希,都在我的身边。
还有汉斯……
汉斯?
黎希想要开口,却又看见了什么,眼中的光开始颤抖
三天,我意识到了什么。
“吚……”
另一旁的汉斯用尽全力爬到了我身边。
“汉……斯?”
我那已经变异的玻璃般的双眼,清楚地映显出他破碎的样子。他像一只小小的毛毯,走出一步是多么的渺小,又是多么的遥远。
我却早已忘记如何流泪。
“吚……小姐……”他终于抓住我的毛,我却没有任何感觉,“小姐……”
他想要摆出一个放松的笑容,但就连这一点,他都无法做到。
我想用用手摸摸他的脸,试图抓回那些如风如雨的发丝,留下那个曜日的容颜。
“小姐,你的头发真美丽。”
他曾那么说过吗?
“我来帮你吧。”
他曾这样对待过我吗?
抓住啊,抓住啊……
唯有他,不能失去啊……
“小姐……你要,哭了……吗?”他的眼里,只剩下日落
他一定想要故作轻松,想要开一个人尽皆知的玩笑,想要重现某一天的烟火,想要听到我的回答。
最后他真的太累,什么都没有做到。
他只是,抓的更紧。
“你能……笑一笑吗?”他的头贴在我的头上,稠密的毛发柔顺而软和,冰冷与温暖不再分清。
好。
“我好像从,没……看见你……笑过呢……”
我会做到。
“我……有那么……一点点,开心呢。”
开心什么?
“能在你的眼前……真的太好了……”
嗯……
“不要离开我……”
我不会的。
“对不起……”
对不起。
“诶……我还没……不知道,春节……是什么呢……”
这就是春节哦,汉斯。
“是什么呢……”
这就是春节哦……
“吚……吚……”
我终于发现我的右手一直抓着他柔软的毛,好像抓住了风和雨,好像抓住了阳光与温柔,好像什么都没有失去……
这就是春节啊……
对了,要笑起来啊。
快看,汉斯,我笑了啊。
“吚……吚……”
汉斯?
汉斯……
不要离开我啊。这句话明明该我来说啊。
只有你,只有你不能……
只有你不能离开啊。
什么都无法接受,又什么都无法阻止。什么都无法理解,却又什么都无法丢弃。这样的我,什么都无法做到。
我的背后,只有坟墓累累。
一座是充满阳光的禁锢之地,一座是寒冷冰雪的无人之境。
我如同行尸走肉,就差自己入土。
回忆,都成了我们的葬土。
鞭炮,春节,葬礼。
“我们的名字,是莫朝……”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这些话随着鞭炮炸开的那一刻起,散成飞灰。
莫朝,哈哈,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我不知道他的过去,亲人,故国,所以到最后,什么都给不了他。我们把他葬在了四合院的门口。这样他在地下,抬头就看得到我。
我啊,甚至连一直陪在他身边都做不到。
雪土一点一点埋葬了他的所有,从他身上的灰毛,到他依然落日的双眼,最后再是他的吚吚作语。我一直努力地笑着看着他,看着他一点一点,消失在我的眼底。
“新年快乐,小姐。”
那些梦中的话,似乎吹过了我的耳边。
“新年快乐,汉斯。”
好像我转身,依然还能回答远在过去的他。
震天的喇叭撕破鞭炮炸开的声音,轰出了绝望前的祝福——
“各位父老乡亲们,今天是人类胜利前的除夕,祝大家阖家团圆,家庭美满——”
哈哈,哈哈哈哈哈……
汉斯,新年快乐,这就是春节哦。
我挨着冰冷的砖块,好像还能感受到他抱着我的余温
“等我……”我努力吐出这一句话。
黎希低着头,眼中的光碎成了泪。
人工智能像是有人性似的,飞到我的身边。我想起了一件事,用仅剩的力气打开了录音模式。
“你可以……笑一笑吗……”
汉斯一定喜欢那个笑容,那个未曾变化的笑容。
我知道另一个我一定会笑的。
因为她一定也很想念汉斯。
“过去”
“你可以……笑一笑吗……”
我感到一阵疑惑,同时也感到一阵寒心。
不知怎的,我好想念汉斯。一分一秒,虚假的,真实的,全部都俱现在我的眼前,我的眼里,回忆变成了眼泪。
我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不会的。我坚定地告诉自己。
我呼了一口气。
是的,陈教授说得对,我和汉斯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但是,其他人却做到了。
这是为什么呢?
杨昏到底为什么会让他们过去呢?
他们是如何积攒无因果?又如何控制的呢?三年真的摧毁的了杨昏和陈教授一辈子的成果吗?
况且,这里的力场和实实在在的杨昏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我相信另一个我,时空混乱,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么到底为什么呢?
“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悲伤啊。”
我想到了什么。
“正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才会忧伤啊。”
难道连这一步,她都已经明白了?
花瓶矗立在控制台上,杨昏看向窗外时它就在那里,杨昏成为概念时它也在那里。我才意识到,它根本没有离开过这里。
我没有勇气去触碰它,因为它代表着杨昏,代表着这里的力场,代表着她的生命。
但其实,我早该意识到它了。
我颤抖着双手。
如果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了的话——
慢慢移开它,底下压了一张纸。
“说起我们这个实验是‘1+2=3’,多种因果分成一条与多条嘛。但我很遗憾,我们其实是‘3=1.5+1.5’哦,每个人都有对应的时空,那么对他们来说,不同时空的他们只隔着一道墙,靠因果的冲击力就能冲破。无因果虽然可以操纵因果,但它摆出的的依然是因果啊,打破时空是因果去冲破的,无因果根本无法参与啊。”
我睁大了双眼。
原来答案一直摆在我眼前吗?
杨昏从一开始,就把答案留给我。
时空的破坏并不是无因果做的,因为结果的摆成就是无因果所做,如果要打破无因果的“无序”,就必须要与它相反斥力打破。也就是说,无论是“未来”还是“过去”,都是由我应该束缚固定的因果,也就是“无序”。而真正该形成的因果才应该是多种多样,变化无形的
所以打破这一切的是因果与无因果之间的斥力——
“砰!”
花瓶突然破碎在地,白片如刃;丁香不知何时腐成了灰,散在碎片之上。
电源启动的声音传入耳中,我的半边侧脸忽然亮起。
“计算机无误。”
“解析式无误。”
“系统完善成功。”
“后台运营成功。”
我抬头,整个系统飞速启动,网络荧屏上自动计算着各种解析式。我的眼中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真相在眼前破碎又重组。
“平行程序已准备,是否启动?”
那梦魇一般的红色按钮亮起,指示着我按下。
什么意思?
杨昏,你到底要我干什么?
“杨昏……”我却只是吐出一句喃喃。我的全部,现在全都在颤抖着。我又意识到了什么。
我慌忙跑上二楼,那该死的旋螺状楼梯让我摔了致命的一跤。我痛的嘶吼了起来——
我知道这一跤也是她所设下的。
不会让你得逞的,杨昏。
我爬起来,靠着扶梯一步一步走上二楼。
我说过,就算是爬也会爬到你面前。
二楼的灯全部亮了起来,左边的通道亮起了暖色的灯光,杨昏和陈骁的影子或有或无。
下一秒,什么都没有了。
我假装听不到三楼的声音,假装什么都没有猜到。我一定要亲手打开阁楼的门——
“嘀——”
鸣声刺破我的眼泪,一滴一滴如雨落下。
我看不清病床,看不清心脏监测仪的图像你看不清她的脸,看不清她的想法——
我跪在了病床旁,心脏监测仪上是一条平整的直线。
再也感受不到她的呼吸,她的心跳,甚至她的存在。
她的嘴角好像还残存着最后一丝笑意。
她直到沉睡的最后一刻,都在等待着某人叫醒她。
或是陈骁,或是汉斯,或是我。
可她再也不会醒来了。
我大哭起来,像一个迷路的孩童那样不知所措。明明她的一生,她的模样,她的感情都血淋淋的摆在我面前,我却到现在还一无所知,我仍然无法理解……
我还一直受到她的指引。
无论是绝望还是希望,都是她送给我的。
从一开始就摆在我面前,却又用力场不断压抑我,阻挠我去发现,明明她早就知道,不是我们,也会有人去改变和破坏她的一切。
原来她从来没有阻止过其他人去改变这些时空,
为什么啊……
我慢慢冷静了下来。
我重新爬回来一楼,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摆好解析式的荧幕。沙漠中那些没放完的烟花还插在门口的水桶里
我再次按下了红色按钮。
“莫朝,按下那个红色按钮,你知道的。
“一切就要结束了。”
“未来”
莫朝,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诶,这是我的名字吗?
“姐姐,你要去哪里?”黎希的哭声渐渐传入我的耳中,她一边推着我慢慢前进,一边哭的泣不成声。
诶,我在说什么?
“我……要……回去……”
对了,我要回到别墅里去。
我明显感到自己被抱了起来,黎希一滴一滴眼泪落入我的白毛中,母亲永别一般在门口看着我们。
再见,妈妈……
黎希大步走向了车站。
颠簸的小路,绝望的白雪,寂静的城镇,蔓生的坟墓
一点一滴,全部从我眼中游离。
我什么都分不清了。
大巴车到站了。
司机换了一个,他也照常开车达到他该去的地方。我觉得这真是奇怪,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模样,他还在平静的工作呢?
明明已经达到了未来的尽头,大家仍然该怎么活就怎么活,末日没有打破他们平静如水的时光。
而那些时光,真的好温暖。
我啊,真的好像拥抱它们,在多一点,再多一点就好
但我也有自己不得不去面对的事情。
目光又变得模糊了。
一边是汉斯燃着火花棒笑着问我,这就是春节吧。
一边是汉斯紧紧抱着我,这就是春节吧。
“汉斯……”
一边是陈教授慈祥地上看着我,孩子。
一边是陈教授趴在地上看着我,吚吚。
黎希好像站在日出前,伸手拉住我向前走。
枫叶下有一张我看不清的父亲的脸,他替我驱散了噩梦。
“小同志。”日落旁的那张笑颜从未散去,“我在终点等你哦。”
对了,还有她。
年夜的夜景光明无比,每家每户都亮着灯,将我的大眼球照的闪亮。它们全部向一边倒去,有如时光纵驰,一点不剩地从我眼底溜去。
大巴车到站,这是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黑暗。
黎希抱得越来越紧,最后在灯火通明的别墅旁停下。别墅大门敞开,汉斯好像站在门边,我怎样都看不清他的模样。
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前进,却只是摔倒在雪地里。
我一点一点爬到门口,我依然看不清。
黎希带着哭腔,“姐姐,你是想要点燃它吗?”
啊?
啊……
晌久,我的面前炸开了烟火。
如同星光散落,如同希望炸开,如同眼泪染色。
这就是春节吧?
“这就是……春节……哦,汉斯……”
我终于能够回答你了。我痴痴笑了起来。
不久,面前又重回了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而我还在继续前进。
我还没有忘记来到这里的目的。
我看见,莫朝站在实验台前,眼边红颜,泪不断滴落
她说,莫朝,我一直都在这里。
按下那个按钮吧,莫朝。
我被抱起来,梦魇一般的红色按钮就在我面前。
黎希甚至没有问我要干什么。
我快没有力气了。手也伸不出来。
我的爪子明明就在按钮之上,你却没有力气按下去。
汉斯,怎么办啊……
明明这种时候你都会出来帮我的……
按下去啊!我听到莫朝的嘶吼。
“按下去吧。”
梦里的声音又出来了,我跟随着她的指示——
我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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